乡下的一切都是新鲜的,连人都和城里有区别。一天早上,我跑到隔壁玩耍。被一个大哥哥看到,他把我带到隔壁堂屋里。我看见堂屋里竟然有一个大坑,里面杂乱的不知堆些什麽东西。堂屋靠墙,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,上面半躺着一个中年nV人,面sE憔悴,似有病容。中年nV人靠在一个枕头上,看见我进来,很惊喜。她对着我甜甜的微笑,没有说话,只是不停用手招呼我过去。我吓到,因为这间简陋的草房,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坑,也因为这个虽然在笑,但看起来很虚弱的nV人。我转身就跑,一口气跑回外婆家。我对外婆说:「她们家好大一口坑,好吓人。」外婆不置可否的笑笑。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,这家人是怎麽回事,这个生病的nV人已经康复还是已不在人世。这算是我童年的Y影记忆,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唏嘘。
除了捉蚂蚱和到处游荡,去乡下最好玩的莫过於「转森林」。所谓「转森林」其实是我自己起的名字,准确的说叫转田坎。外婆家附近并没有森林,只有田间间或几棵杂树。但对我这个城里小孩来说,这些乡间野趣,已经足够有乐趣,足够欢乐。表哥带我走在田坎上,不时跳一个坑,不时走一截「独木桥」,不时翻一条河G0u,可好玩了。走累了,找个杂草地,就地或坐或躺,呼x1着乡间的新鲜空气,人好像都变得通透和纯粹。再说还可以摘一片荷叶或者讨几朵野花,拿在手上,威风凛凛的凯旋回家。这是自然的礼物,「转森林」的收获。
早上天刚刚亮,我朦朦胧胧听见爸爸喊:「kevin,起床了。快来看,房檐下结冰淩了。」「结冰淩」是什麽意思?我模模糊糊不太明白,转过身又睡过去。及到我起床,日已上三竿,爸爸说:「你起来晚了,冰淩都化了。」我跑到门口一看,果然看见屋檐下还吊着残存的冰淩,地面上也有冰淩的碎块。我後悔自己贪睡,没有看见结冰淩。爸爸说:「乡下冷,才结冰淩,城里看不见的。」没有看见结冰淩算是我童年去乡下的一个遗憾。
记得有一年我去外婆家,表哥带我去一个g涸的池塘掏贝壳,说是贝壳,其实是一个个大块头的蚌。那个池塘不大也不小,十多个小孩在里面掏蚌。我光脚,在池塘淤泥里深一脚,浅一脚的艰难行走。虽然很难走,脚上沾满淤泥,但我觉得很好玩,很有趣。那天,我才到乡下,穿一身很T面小西服,里面还套一件小白衬衣,像极了电视里演的旧社会上海滩的小少爷。我觉得我不该穿这身衣服到乡下,在淤泥里行走活动很不方便。
突然来一个b我大几岁的哥哥,和表哥也认识,二话不说,把我背起在池塘里走。我不愿意被他背着,我要自己在池塘里找贝壳,於是我在他背上扭来扭去。可哥哥很执着,背着我就不放下,看我扭,就提一提手,把我背得更牢靠了。哥哥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背心,黝黑的皮肤,一看就是典型的农村孩子。我骑在一个农村孩子背上,穿一身JiNg致的西服,简直别扭Si我。我甚至好像能感觉到「旁人」悠然的一瞥,意味悠长。其实四周除几个一起掏贝壳的小孩,根本没有其他人。
哥哥就这麽背着我,固执的把我背到田坎上,然後又回去把掏的蚌抱过来放在地上。我脚上沾满淤泥,但衣服g净,手g净,脸也g净,哥哥却全身沾满泥点,看起来好像一个泥人。哥哥完全不在乎脏,只是默默的做着他觉得他应该做的事,b如背我这个城里来的客人。回去的时候,表哥和哥哥各抱几颗大蚌,一路向西,夕yAn西下,天边一抹红霞。多年後,我一直在想,农村哥哥为什麽一定要背我呢?那麽的执着,那麽的认真,那麽的不容拒绝,是不是他也有个亲弟弟,需要每天背着走来走去。而他把我当作他的亲弟弟?我觉得农村人在我心中有好感,就是从这个哥哥这里开始的。他是那麽的质朴,简洁,可Ai可靠。
在外婆家,外婆还会带我去隔壁小卖部买糖,乡下的小卖部和城里商店没法b,城里商店有做成香烟形状的口香糖,一块块包装JiNg美的司考奇,味道浓郁的虾条,和油滋滋的康康饼。但乡下小卖部只有玻璃瓶中的散装薄荷糖,还有一支支绿sE透明糖纸包的薄荷棍,也是薄荷!再不然就是橘瓣糖,一GU酸甜桔子味,口味老道。外婆让我自己选,选来选去,我选中散装薄荷糖,一板白sE的糖块,甜且有薄荷的清凉。外婆买了糖,和我一起回家。回去的路上我想,薄荷糖不是生病嗓子痛的时候吃的吗?不生病也可以吃吗?想是这麽想,一天之後,一大板薄荷糖全甜蜜了我的口腔。
外婆还会带我去附近一家农户买炒货,那些炒瓜子,炒花生,炒胡豆真的是炒出来的。我看见农户家一口大黑锅,里面盛满铁砂,一个老婆婆拿一把大铲子,正在翻炒胡豆。满屋都是炒胡豆的香气,甘冽而燥热。其实,我不喜欢吃炒胡豆之类的东西,因为我还太小,牙口不好,咬不动y食。但外婆喜欢,外婆喜欢悠闲的看电视剧的时候,嘴里含一颗g胡豆,边磨牙,边看电视剧。一集电视剧看完,一颗炒胡豆也基本下肚,时间和力度都掌握得刚刚好。我T会不到外婆的快乐,我喜欢的是N油蛋糕,一口吞,甜且过瘾。
外婆和表哥在我读小学的时候都进了城,乡下的祖屋租给别人住。从此,我失去去外婆家的乐趣,我失去在田坎上扯狗尾巴草,路灯下捉蚂蚱和池塘里掏贝壳的乡野美好。我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,四T不勤,五谷不分。我时常回想起去外婆家坐公交车,走乡下公路的漫长旅途。一个上坡接一个下坡,一个下坡接一个上坡,好像波浪一样,起起伏伏,随波逐浪。妈妈说:「这个坡叫罗兜坡,下个坡叫簸箕坡。」天啦,怎麽那麽多坡,多麽多的攀爬和冲锋。难道不能平缓一点,从容一点吗?公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只是用一个个升起和沈降,表明它的立场。好像人生一样,抱怨不起作用,面对风浪,只能去接受和面对。
现在去外婆家的地铁已经修通,公路也变得平缓而顺溜,那叫高速路。当年背我的哥哥现在也应该成为城里人了吧?毕竟,时间已经跨过几个十年。我的童年不再重来,但外婆的乡下,永远是我心中的牵挂和美好记忆的最初发源地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